1979年3月11日,农历二月十一,月将望。这是我们入越作战第23天了,即使人类社会有战争,月光仍然普照。在国内,有媚外者曾说,外国的月亮比中国月亮圆。这回,看到外国月亮了,其实,没有别样,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东坡先生说得好,千里共婵娟嘛,所不同的是,有月下思乡、月下饮酒、月下弄情,林林总总的浪漫。还是这个月亮,我们则是月下戍边,金戈铁马,冷辉寒光映照着铁骨丹心。即使在严酷的战争环境中,稍有间隙,憧憬美好,回忆快乐,人之常情。战士,不是机器,好男儿,有血有肉,有思有想。坐在土洞外,我和老郑、老阎、李伟在谈过去的事,都是私房话,无保留。老郑虽然是“捡”来的,但他的心室大,为人豁达,相处时间不长,我就认可他了。他说,如果能安全回去,干什么都行,没有什么要求了。是啊,特殊的环境把人们的心变善良了。我想,平时人与人之间闹别扭、扯淡或整事,其实,就是安稳的日子过腻烦了。老阎用湖南口音说,在家乡有位友,是生产队长的千金,入伍前和她闹了别扭,至今没有联系。我一听,就知道是老阎的毛病,挑挑拣拣的,在生产队,队长的千金就是干部子弟,高干子弟,看上你就不错了。我没有谈恋爱的经验,就瞎劝他,回国后一定要主动联系她哎,这个老阎真顽固,就是不吭声。要是在国内,老阎未必能和我吐露心声,我想,人在危时或特定环境中,会主动敞开心扉,解开小秘密的。所谓秘密,因范围和环境变化而改变,生死面前,什么都坦然了。不过,我城府不深,解密期短,常常袒露心声。 谈了许久,露水沾湿了军衣还没有睡意。这月色,总让我想起儿时的无忧生活。夏日的晚上,拿着扇子在屋外乘凉,牛郎和织女的故事就是那时候听大人讲的,她们在天幕上的星位至今还认得。也想起了下乡时的知青生活,那时,白天署热,我们经常乘着月色担水浇地。女乡友的裤管挽得很高,小腿在月色中显得白皙、线条,透露出健康和青春活力,煞是好看。她们不偷懒,担起水桶,挺胸展臂,上坡、下坡,一路小跑,这哪是劳动,分明是夜舞。多少年后,每每观看《担鲜藕》舞蹈,总会想起女乡友那勤劳而优美的身影。有胆大的男女乡友,主动搭话,常常被我们私下笑谈。现在,突然感到那时候的日子,怎么那样爽快,且被懵懂的度过。 收回遐想,回到战地,月色依旧,像动物一样,我们又钻进土洞。月光不能移,穴内一片黑暗,散发着潮味,蚊子扑面欢迎来。我凭感觉找了个空隙,把身体放平,上半夜蚊子闹得凶,下半夜攻势减弱。随着蚊们的离去,天又转凉,嗨,梦境难成。不知道又有几多战事,在月夜酝酿,天明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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