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流的太多了,可还在流,三角巾已经扎不住我重创的伤口, ······血流的够多了,可还在流,急救包已经难救我垂危的战友。
每当我诵读纪宇先生“血染的风流”这首著名的诗篇,心就不由自主的回忆起1987年元月七日的那场惨烈拔点战斗。2012年二月的一个下午,1·7战斗中十次冲上敌阵抢运伤员烈士的战勤队员,二等功臣甘肃甘谷籍战友田文奎来看望我,十分伤感的再次给我讲述了1·7战斗中他经历的残酷往事······
二等功臣田文奎战友 “敌人的炮火太厉害了,空爆弹的声音如同小孩被烧伤后哭泣一样······”
“负伤、牺牲的战友遍地都是,我们只能先抢运还活着的······”
“伤员、烈士面目全非,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去看抢运的是谁,至今我不知道是谁······”
“怕,是战斗结束后在医院的时候,十分后怕,但当时没有时间考虑这些······”
田文奎、徐明、张剑武三人组成的战勤小组,是当年我写的英雄人物中冲上敌阵抢运伤员烈士最多的一个英雄群体,他们十次冲上167阵地,战后,徐明烈士荣立一等功,田文奎、张剑武荣立二等功。听着田文奎时断时续的回忆,26年前那场惨烈的拔点战斗像电影一样在我们的脑海中浮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秘密接敌阶段,我们小组随突击队行动,负责在战斗打响前,在敌我阵地之间架设一条电话线,保障战勤队上下联系。”
随着田文奎的回忆,我猛然想起了军长钱树根当年在审定作战方案时,在沙盘推演秘密接敌过程中突然提问:“电话线谁来铺设?”田文奎站起来大声回答“是我”,并把自己可能遇到的复杂情况及处理预案干脆利索的回答后,军长赞许点头的情况。
一等功臣徐明烈士 “战斗打响后,我们小组按计划隐蔽着,随时做好了抢运伤员的准备。战斗越打越激烈,越打越残酷。硝烟弥漫,炮火连天。电话线早被炸断了,我是我们小组的组长,身背的步话机在炮火中一点也听不清指挥所的呼叫。往山坡上一看,十几名伤员和烈士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大片,我们紧张的话都不会说了,再往回一看,通路中炮火不断,本部的战勤队员被炮火封锁着无法通过通路。我们三个是阵地上唯一的战勤小组,抢运伤员的任务只有我们来进行了,就不顾一切的像他们奔去,炮弹在身边不断的爆炸,但顾不了那些,先一人搀扶一个能走的伤员往我们隐蔽的洞子送,再两个人抬一个重伤员,一个背伤员烈士的武器跑一回,等把他们都从炮火中抢回来,才看到有的已经牺牲了;有的残肢断臂,血流不止;有的昏迷不醒······”
“ 董永安、 郗文华、李秋平牺牲了,你们政治处的袁熙和李斌也牺牲了 ······ ”
“冯延河重伤、李玉山重伤、马彦伟重伤 ······”
“袁熙牺牲后照相机在我们抢运时就在我的手边,但我顾不上捡回来·····”
“董永安的嘴里塞着一颗用手绢包着的手榴弹,战后才知道他是在潜伏时负伤后怕声音被敌人听到;郗文华炸的四肢不全,肚子被掏空;严树军被炸的成了半截,但还奄奄一息,不住的喊着‘水’、‘水’,当听到没有水时,又叫‘尿’、‘尿’,不一会就咽气了······”
田文奎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停了许久,他又告诉我:
拔点战斗出发前徐明(中)、张剑武(右二)和战友合影 “伤员们如果不尽快送下去,就有可能再次受到伤害,再次流血牺牲,我们三个相互交流了一下眼神,徐明和张剑武抬起一名伤员腿朝前,头朝后架在我肩膀上,我就冲上了被炮火和机枪严密封锁的通路,他们俩个也迅速背上几支武器跟了上来。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量,扛着伤员健步如飞,没有让他们换就一口气跑完了这近百米的通路······”
“看到我们三个回来了,负责战勤队的指导员宋德全焦急的问:‘田文奎,上面情况咋样?’我上气不接下气的哭着回答:‘死伤一大片呀······’”
“没有来得及喝口水,没有来得及喘口气,指导员命令我们三人带战勤队其他战友冲上了167高地。这个时候的167高地,那就是一片火海,坚硬的岩石被炸成了松软的尘土,突击队员在消灭了守敌后,一次又一次的抗击着敌人的反扑,负伤和牺牲的战友也越来越多,战勤队员一次有一次的往返在敌我阵地之间,在生死线上把生的希望带给战友,把死的危险留给自己,不少战勤队员也负伤牺牲了······”
出征时徐明握着军长钱树根的手表示:坚决完成任务 “有一次我们上到167阵地,就在我们躲避炮火时,我们小组把岩洞的里面让给也临时加入抢运伤员的工兵排长廉开耀和战勤队通讯兵赵儒,敌人的炮弹落却到了洞中,廉排长牺牲了,赵儒一条腿被炸断。死神这次放弃了我们,我们只是受到一点轻伤,幸运的还活着。对战勤队员来说,每抢运一名战友,其实就是和死神去较量,去阎王殿闯一回。”
“还有一次,当我们在通路背着一名伤员往回跑的时候,眼睁睁的看到前面的一个小组的人脚下机枪扫射的尘土飞扬,一位的脚被子弹打中,倒了下去,我们小组经过他身边时,我边跑边大声的喊叫:不要停,不要管,快跑!我的提醒让他突然清醒,跟上我们跑了回来,等回到我们阵地,鲜血已经湿透了他的鞋,血还从脚面往外流······”
“其实,我们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早就多次受伤,两个突击队基本全部受伤牺牲,也就根本没有时间考虑自己的伤情,情况紧急、任务艰巨也似乎不感觉有疼痛。徐明牺牲的那次,我们抢运了一位战友后正要喘口气,喝口水,给负伤较重有些昏迷的徐明包扎一下,突然送指导员大声喊叫:三号区有一名重伤员!其实这就是命令,我们三个就没有等徐明包扎号好冲了上去,上了167到三号区找到伤员,正要协力将伤员往回抢运时,突然一发高射机枪子弹从徐明的头颅一侧打进去,从另外一侧出来,徐明连啃一声的机会也没有就牺牲在我和张剑武身边······”
田文奎哽咽着无法再讲下去,泪水如珠子滚落······
曾经整理了徐明英雄事迹的我此时也哭的泪人一般,空气似乎也凝固了······
“当时我们一点也没有悲伤,张剑武想把徐明扛上往回送,但徐明较胖,他扛不动,我体力比他强,就扛着徐明回来了。到现在,徐明牺牲时候的模样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徐明出发时,钱军长和他握手时,激动的还说,‘坚决完成任务’。我们组三个人,只有他牺牲了,这么多年我十分思念他。”
没有电脑,也不会上网的田文奎看到我从电脑上找出徐明的照片,激动的喊叫:“徐明,徐明,这就是徐明!”似乎要把他呼唤到自己身边。
“说我们小组十次冲上167阵地抢运伤员和烈士,其实我们真不知道是多少次,谁还统计自己上去了多少次呀?战斗打了十个多小时,第一、第二突击队最后只剩了几个人,战勤队也没有几个人了,阵地上还有伤员、烈士,还要最后打扫战场,指挥所从八连阵地抽调了部分战友参加抢运,也有几个牺牲了,后来又紧急补充五连、六连的战友来参加,指导员都是让我和张剑武把他们带上去,又带下来。”
战勤队员的钢铁誓言 “ 撤下战场后,多处负伤的我们被送到医院包扎,治疗了没有几日,能行动的轻伤员就被通知回到连队,给首长介绍战斗情况,接受军地记者采访,为军政机关整理战斗情况(提供素材)。”
“就是,宋德全指导员给我们介绍了徐明的英雄事迹和你们组十次冲上敌阵的情况后,我就采访你和张剑武,写了徐明和你们小组的英雄事迹,被军、师转发到部队。遗憾我没有保存下这些资料”,我补充道。
回忆是痛苦的,但老兵们在一起,谈论战场上的点点滴滴也是最兴奋的。我在自己的博客整理惠卫军战友的阵地日记时,了解到田文奎在防御战斗中两次惊心动魄的经历,就让他说说这两次具体情况。他说:一次是一个夜晚,他去哨位查线,突然发现前面十几米的地方有若隐若现的光亮,和萤火虫的闪现不一样,仔细观察发现几名敌人偷袭我阵地,如果不是他及时报告,敌人的阴谋将得逞;还有一次是他给哨位送物资,被敌人的冷炮的冲击波击倒,战友们以为他被炸死了,可他不一会又爬起把物资送到了哨位。
田文奎和惠卫军在猫耳洞看家书 “敌人太厉害了”,田文奎不止一次的感叹。“战争太残酷了”,田文奎不止一次的伤感。
当我告诉他,当我看到连队上报的第一批火线入党的人员中有他时,我为他这个老乡自豪的事情时,厚道的田文奎告诉我,当时指导员通知他火线入党时,他还不解的问指导员,“我没有写申请呀?”
看着田文奎和惠卫军视频时兴奋的如同孩子,两个多小时的视频趣事不断,笑声不停,回忆不止,马上就50岁的我,也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青春。是啊,那时的我们多么单纯啊。
英雄也是凡人,这就是我认识的老山英雄。庆幸的是田文奎现在是铁通公司的一名普通员工,虽然还住在乡下的老家中,但基本衣食无忧。遗憾的是至今,我不知道徐明烈士安葬在哪里?张剑武也没有取得联系。
短暂的相聚后,要回去上夜班的田文奎和我依依惜别,我们不断的叮嘱对方:保重、健康、好好享受生活。
祝愿徐明烈士天堂安宁!祝福田文奎、张剑武战友永远幸福!
转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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