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罗俊华1 于 2016-6-27 17:07 编辑
母亲,我活着回来了!
至诚大兵
今天是3月12日,33年前的今天,参加对越自卫还击作战的我们,终于回到了祖国母亲的怀抱……
今天,老连长彭志吉(作战时是连队指导员)将我们活着的战友聚集在一起,由他请客共同庆祝我们胜利凯旋33周年。
老连长彭志吉与至诚大兵庆幸比烈士们多活了33年
33年前的今天,仍然是那么清晰,当时针指着19:10的时候,老连长说:“兄弟战友们,我就是这个时候回国的……”说完这话,我们都无比地感慨,感慨我们活着多么美好。
老连长彭志吉又说:“战友们,我们多活了33年,想起王发坤(“梁三喜”原型)等牺牲烈士战友,我们还有什么不能克服和消化呢?”说到这里,如今63岁的老连长泪眼婆娑,将手里的酒杯倾斜,白酒滴滴,洒落在地上,“先向烈士战友们敬酒吧,我们永远不能忘记他们……”
老连长眼一扫,看到我们都心情沉痛,转而提高声音,“值得庆幸的,是我们今天还活着。来,大家举杯,庆祝我们胜利凯旋33周年,我们要向烈士保证,我们一定要好好活着,珍惜生命。干杯!”
我们都举杯喝酒,心中无数的情愫在涌动……
回想,33年的今天,在越南国土上作战23天的我们,终于回来了。那天,我是傍晚时间踏上浮桥回国的。跟随部队来到浮桥中间,估摸着应该是红河中心线(国界以红河中心线为界)的时候,我大声问排长麻林鲜:“排长,快看时间,这是多少时刻?我终于回到了祖国母亲的怀抱了……”排长把手一抬,看了看手表:“七点零五分。”排长说完这话,同样露出了欣然的神色,那丰富的神色中,具有多少难以述说的内容与情感啊……
望着红河国内一侧,那绿色的橡胶树是多么地亲切,祖国就是那一抹绿色啊,近在咫尺就是我最亲爱的祖国!此时此刻,无比激动的我,在心中无数次地大喊道:“祖国啊,我回来了;母亲啊,我活着回来了!”恨不能飞到母亲的身边,告诉母亲,“您的儿子尽管准备着‘化为山脉’,却终于幸运地活蹦乱跳活着回来了……”
从此,3月12日的19点零五分,这个永远也难以忘怀的时间,永恒地定格在我的脑子里,恐怕只有将来离开这烈士战友们用生命与鲜血捍卫祖国尊严的人世,我才会“忘记”这个时间点。写到这里,眼前又浮现出那工兵用**舟桥搭建的临时浮桥,似乎我又重新走在那悠悠晃动的浮桥之上,背后是敌国的国土,脚下是滔滔江水的咆哮,江水在为那些为国捐躯的战友怒吼,在为我们能够活着回国而欢呼雀跃……
战友赵勇刚举起酒杯,缓缓说道:“是的,妈妈,我回来了。可是那战争的一切场面与镜头,我怎么能够忘记……”正是他的始终不能忘记,正是他与战友们生前的誓言与约定,正是那牺牲在他怀里的同班烈士战友,让他从1979年以来,年年奔赴屏边烈士陵园祭奠战友,33年来从未空缺过。赵勇刚陪同他们隔着阴阳说话,陪同他们默默看夕阳坠落……那些年,赵勇刚还没下岗,每月50元的工资,发工资的时候,赵勇刚都要从寥寥可数的50元工资中拿出5元钱,放置在另外一边,等到这每月5元的“银子”凑够到50的时候,他就开始出发“探亲”了:首先从昆明火车北站乘坐滇越铁路的小火车,到达边陲重镇蒙自县城,然后换乘汽车到屏边烈士陵园。祭奠战友时,他为牺牲长眠的战友献上香烟,摆上酒杯,点燃奠香,焚烧纸钱,他一会儿泪水奔涌,一会儿默默哭泣,一会儿抚摸墓碑,一会儿为墓地添土,无限的心里话,对这个讲对那个说。直到快赶不上班车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长眠的战友……
另外一个战友,尽管从来不喝酒,可今天他仍然举起酒杯,将杯子里晶莹剔透的白酒,倾倒一些在地上,然后一仰脖子喝下了这难忘的酒。他是娄晓青,是战场上活着走回来的“小北京”,其父亲是与薄一波一道参加革命的老革命,是当时云南少有的副省级老干部。虽然资格够老,经他老人家确定享受老红军待遇的老革命不少,可他生前一再告诫晓青姊妹:“你们不能对外说我是老红军,不能混为一谈。”虽然晓青父亲参与创建了后来威名远赫的步兵118团,可当年参军时晓青没有开半点后门,走上战场没有半点的畏惧。此时的他,想起“梁三喜”原型王发坤副连长生前关爱自己的桩桩件件事情,格外动情,格外怀念王发坤等牺牲烈士战友。正是终身难以忘怀,正是烈士的激励,使得晓青只要有时间就要“命令”自己跑一趟屏边烈士陵园。在祭奠战友的时候,早已脱下军装的他,仍然是一个军人,他对王发坤等牺牲烈士战友说:“放心吧,首长和战友们,我永远也要像你们一样,做真正的人,决不为你们丢脸,不辜负你们的殷切希望……”后来,是晓青代表了我团所有活着回来的战友,第一个在屏边烈士陵园树立了一块巨大的石碑,表达虔诚的思念与悼念。
33年前送我走上战场的亲兄长,也来参与了我们的聚会。回忆起他在内江家中为老战友彭志吉、陈其敏、王蜀林等人送行出征,又为我连干部参战回国接风的往事,兄长也频频举杯,述说这十分值得纪念的日子,兄长说“这是重生啊,应该好好纪念,更应该好好地活着……”
当我兄长询问老连长彭志吉,“老彭,嫂子罗老师怎么不来呢?”老连长解释道:“本来应该来的,可是想起当年我们参战,她们在家流了多少泪水,哭了多少场次,她怕忍不住难受流泪,就不来参加聚会了……”是啊,作为参战军人的妻子,还有当年参军军人的母亲,哪个不是泪水成天流淌呢?这时候,我眼前浮现出那个小脚的母亲——战友冯启林的母亲。冯妈妈她老人家,在1962年的中印反击作战中,为祖国奉献了一个儿子,至死未能到西藏墓地为长眠西藏高原的儿子扫墓,却没想到又有可能让参战的小儿子为国捐躯。老人家泪水流了又流,村子里有人传言冯启林牺牲了。然而,当我参战大军回撤的时候,她老人家在昆明郊外那要道上,背一个小背兜,迎着风尘,迎着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一张一张的军车挡道询问,挡道询问了三天三夜,硬是将冯启林连队的军车等到,眼看小儿子冯启林好端端地站在眼前,冯妈妈恍如梦中一般,喜极而泣……33年过去了,如今冯启林的女儿上周结婚,而冯启林的母亲她老人家却已然离开了我们。冯启林的母亲虽然离世,她老人家的那一番慈母深情,那身背小背兜的母亲身影,无论如何在我们心里是永存的,是激励我们前行不倒的不竭动力。
母亲哟,您泪水织就的那亲情丝线,总是将儿子牵扯!
当年作为新兵,连营房也没见过就走上战场的战友廖云海、刘晋昆,也是感慨万千,向大家述说着胸中的感受,晋昆豪迈地举杯,然而也同我一样喝酒醉了……
……
频频举杯,我们为自己庆祝,庆祝我们胜利凯旋33周年,庆祝我们比烈士战友们多活了33年!
时间一晃到了21点多,最后老连长彭志吉说,“收场吧,记住33年前的今天,珍惜生命,珍惜人生,好好活着……”
回家的路上,我脑子里,仍然是我脚踏浮桥回国的情景,我似乎仍然在高声呼喊道:“祖国啊,母亲,我终于胜利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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