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国际新闻
电视台记者采访抗美援朝老兵
对于60年前的朝鲜战争,很多朋友都觉得最有发言权的应该是战争的亲历者,今天中国老兵苑军网站长鲁燕陪同荷兰国际新闻电视台记者玛莱雅女士一行前往抗美援朝老兵的家中采访了战争的亲历者苏文生老兵和王凤和老兵。
一早上九点半我赶到宾馆见到了荷兰国际新闻电视台玛莱雅女士和她的助手小张,他们从齐齐哈尔连夜赶来,早上5点才到长春, 马上就下去采访老兵,对于她们的敬业精神,由衷的敬佩和赞赏。简单的了解和交换了一下荷兰国际新闻电视台记者玛莱雅此次采访的目的和我们这里老兵的情况,玛莱雅女士一行在去往苏老兵家的途中简单地吃了碗面就匆匆上路了。
首先到了原42军170师374团3营机炮连迫击炮手,副排长苏文生老兵的家里。老人家看到国际友人千里迢迢地到家中采访非常高兴。玛莱雅女士和小张兴致勃勃地也在农家小院子的炕头上和老人攀谈起来。
苏老回忆说:1949年参军,那年19岁。部队最初驻扎在辽宁开原,在锦西整编训练。我被分在机炮连,主要武器有迫击炮、水压机关枪和90火箭筒。是迫击炮的装填手。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了。我们军是最早进入朝鲜的部队。1950年10月25日夜间,我们营从辽宁省辑安(现在的集安)的一座浮桥上过境。当时穿的是朝鲜人民军的衣服。我们班一共8个人,两头骡子拉装备。携带一门82迫击炮,炮筒重44斤,炮盘重48斤,炮架重46斤,基本射程500米,加投料包能打1200米。我们的任务是随伴步兵消灭敌人,打攻击战时,跟在步兵后面,打阻击战时和步兵一线站位。我们晚上行军,天亮了就躲进玉米地隐蔽休息。没想到过境第一天就和敌人打了一场遭遇战,对手是南朝鲜李承晚的精锐部队518师。敌人的武器比我们先进,我们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代价。有一次我们追击敌人,到了山脚下,步兵上山炮兵在山下树林隐蔽。当时天已经黑了,我们发现了一辆被击毁的美军坦克,坦克的履带被手榴弹炸断。我们在坦克四周摸索尸体,其中三四具尸体穿着大皮靴,应该是美国兵,还有30多具我们人的遗体。我们的战友好辨认,他们身上挂着干粮袋。我估计这些战士是用3个手榴弹绑在一起去炸坦克。为了炸毁一辆坦克,牺牲了我们一个排的战士。 我们在前面打仗,后面有打扫战场的队伍。五六具战士的遗体一起掩埋,挖一个坑填上土,没有墓碑,没有棺材,也没有标志物。再去找,肯定找不到了。一次.我身边落了一发炮弹,把一名机枪手的脑袋切掉半个。机枪班长看到了,抢过机枪向前跑。我比较幸运,没有受伤。我们后来缴获了敌人的9辆汽车,抓了一些俘虏,但是全团损失过半,团政委姓洪,他是红军老干部,也在这场战斗中牺牲了。 赴朝慰问团送我们每个战士一个口琴。没事的时候,我就在坑道内练习口琴,两三天就能学一支曲子。现在我还喜欢吹口琴。 1952年11月,我们从安东回国了。我们班8个人,3年中牺牲了4个人,但不断有新兵补充进来。在安东休整了一个星期后,我们向南方调动。首长说蒋介石要反攻大陆,我们要去冬夏常青的地方守卫祖国的南大门。我们坐火车、坐海船走了一个月,最后到达深圳。 1957年,我从部队复员回家,当时已经是排长了。我没想留在部队,我想要回家。说到参加过抗美援朝的战友们,老人都有些难过他说,“牺牲了很多,活着回来的战友们有些已经联系不到了,以前联系到的战友们,现在都一个一个的去世了。就想坐在一起聊聊,毕竟我们岁数大了,身边有共同经历的人越来越少了。” 苏老人八十岁的时候自己学会拉二胡,还给我们拉起了 绣金匾和苏武牧羊等。。。。。 听说我们要前往王凤和老兵家继续采访 老人兴奋地马上就下炕穿鞋 穿戴整齐的要与我们同行,我们理解他想看望战友的迫切心情立即驱车前往农安华家桥镇吉林省农安县华家桥村人,原40军120师358团42炮兵团高射机枪连班长王凤和老兵家里。
王老最近心脏不舒服,上午刚打完吊针,看到老战友和我们前来非常高兴。尤其是见到荷兰国际新闻电视台记者玛莱雅一行,很感动的,他拉着我们的手把他当年在朝鲜照片指给我们看,把他珍藏了60多年的 祖国慰问团送给志愿军的茶缸子 吃饭的勺子和绣花的针线包给我们看,针线包里还有当年的两团线。
王老说:我在1950年9月16日参军,那一年我20岁,结婚不久,儿子刚8个月。我小时候没读过什么书,认识几个字,一直在家种地。那时候还没有兵役法,也不叫征兵,叫“扩兵”、“劝兵”。1950年6月朝鲜战争爆发,之后不久,村里农会、妇女会都发动起来,动员18~25岁的年轻人去参军。我们家兄弟5人,我最小,他们都过了参军年龄了,我就去参军了,感到很光荣。我记得当时的口号是:“父送子,妻送郎,人人参军上战场。上战场,保家乡,打败美国野心狼,看它猖狂不猖狂。” 出发那一天,区政府组织大秧歌,敲锣打鼓欢送新兵。我们穿着新发的军装,十字披红,胸前戴着大红花。我媳妇抱着儿子来送我们。都出发了,她突然对我大喊:“老王啊,你啥时候回来?”我转身看着他们娘儿俩,硬着头皮说:“啥时候打完仗,啥时候回来。”我老婆就在路边哭了。我是被敲锣打鼓送走的,也是被眼泪送走的。 没想到,这一走就是8年,在朝鲜3年,在广东5年,其间我一直没回过家,直到退伍。 我们新兵先被送到辽宁铁岭,接受训练。实际受训的时间只有一星期,我被分到高射机枪连,学习使用苏制12.7毫米口径的高射机枪。这种机枪的有效平射距离有6500多米,作战时掩护步兵前进,打击敌人的坦克和碉堡。也可以防空,对空射程2400米。敌人低空飞行,摆脱高射炮的射距后就可以用高射机枪打。每分钟可以发射550~600发子弹。 在新兵连,我的表现突出,首长看我脑子机灵,动作灵活,就让我担任机枪射手和班长。每个班12人,操作一挺12.7毫米机枪,1名射手,1名瞄准手,10名弹药手。新兵训练结束后,我们被重新整编补充到40军。我们班有5个新兵,其他都是老兵。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就从一个农民变成了一名士兵。进入朝鲜是1950年10月25日20时30分,我记得非常清楚。我们是从安东(现丹东市)鸭绿江大桥过境的。那座桥长1100米左右,中朝各占一半。部队走到桥中间的时候,我们的连长盖景文对大家说:“同志们,现在是1950年10月25日20点30分。这一步迈出去咱们就出国了,大家再回头看看祖国。祖国再见,你的英雄儿女就要奔赴正义的战场。” 我们回望祖国,眼泪就下来了。我心里念叨着:“老婆,你做好准备,如果我死了,把我们的孩子抚养成人,让他孝敬长辈。忠孝不能两全,帮我照顾好老娘。”在朝鲜的3年,我们是不可以给家里写信的,家里一直以为我死了。 踏上朝鲜土地的第一天,我就目睹了战争的惨状。我们行军时,看到稻田里一名妇女被美国飞机炸死,黄牛也被炸死了。那个妇女后面背了一个小孩,小孩没有死,在筐里哇哇大哭,身上都是母亲的血。连长盖景文把孩子抱了出来,找到一位向后方转移的老妈妈,交给她收养。如果这个孩子长大,现在也有60多岁了。 战争给朝鲜人民带来了巨大的苦难,我从没有在村子里见过壮年的朝鲜男人,他们都上了战场,只留下了老人和孩子。连妇女也被编入朝鲜人民军,我家里有一张朝鲜高射炮团的照片,这个团全部由妇女组成。进入朝鲜不到3天,我们就和敌人交火了。我所经历的第一场战役就是云山包围战。对手是美国王牌部队——骑兵第一师。敌人分三路向中朝边境推进,我们也分三路迎击,我们40军就在中路,整个战线有300多里长。敌人的进攻势头很猛,装备先进。尤其是空中优势明显,掌握了制空权。我们只能晚上行军,白天隐蔽起来。敌人的飞机很猖狂,飞得很低,有时贴着山峰侧飞,飞机肚皮上的油箱看得清清楚楚。敌人发现我们后,就用机关炮扫射轰炸,扔燃烧弹。我们被飞机炸死了很多人。但是我们不能还击,这样就会暴露目标,招来更多的轰炸。很多战士,就无声息地被烧死、打死了。 我的命大。有一次飞机俯冲扫射,子弹从斜上方擦过我的胸口,把我的背包带打断了。我吃饭的铜勺子放在背包里,后来发现也被子弹打断了一半。那是我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在一次战役中,我们部队被打散了,连长都找不到了。这一仗打了一星期,非常惨烈,有的山坡上盖满了战士的遗体。连队打散后,我们暂时跟着别的连队,在战役结束后重回建制。我们班有个战士叫冯志林,也是农安县人,和我不是一个乡。云山包围战后他就没有回来,我一直以为他死了。2007年,农安县开“八一”建军节大会,把我们这些老兵请到会场。我听说有个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冯头也来了,就想起了冯志林。 我找到那个老冯头,他就叫冯志林,原先部队的番号也和我一样。我一看对上了,就说你原先有个外号,那时候你个子很小,背个枪拖在地上,大伙叫你老母猪,对不?他就站起来问我的名字。我告诉他,他说想起来了,就一把抱住我大哭。这么多年,他都以为我死了。云山包围战后,冯志林跟了别的部队,直到战争结束。 我们从马良山上换防,不久后战争结束了。1953年10月25日,我们重新返回祖国。也许是巧合吧,我在朝鲜整整战斗了3年。回国后,部队直接开往广东,我们驻守在大陆最南边的雷州半岛。1958年,我退伍了,这才回到了阔别8年的故乡。 那天我一进门,我妻子就扑到我身上号啕大哭。然后我母亲出来了,我赶紧给我妈跪下。她把我的头抱在怀里哭。这时我儿子已经8岁了,站在一边呆呆地看着。我妻子说,这是你爸,快喊爸。他吓得转身就跑。好长时间,我儿子都不叫我爸爸,也不跟我出门。当年我是从安东过鸭绿江的,我大儿子就叫“安东”。今年他已经60岁了。 我老了,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我不愿意回忆,心里难受。但有些事总也忘不掉,除非死了。比如死在我边上的张照库,他才18岁。 我现在和老伴生活在一起。我们年纪大了,干不动农活,家里有6亩地都租给别人种。各种优抚金,每3月我们有1800多块钱,一年算上低保,我们俩有7000元的收入。 王老给我们用不再洪亮的嗓音给我们朗诵他自己写给战友的诗 一句句 一声声 听得我们直落泪 那是从心里表达出来对牺牲了的战友的怀念,对活着的战友的思念和对逝去年华的那种追忆。 当马莱雅谈起韩国将归还425具中国志愿军遗骸的事情,老兵们沉思地说,战友牺牲60多年了 运回祖国是一件好事情。中国人讲究落叶总要归根,即使走得再远,也要回到祖国。安葬于韩国的志愿军战士,他们知道在韩国志愿军烈士们拥有一座陵园,而且是世界上唯一为对手修建的“敌军墓地”。对韩国表示敬佩 对韩国总统朴槿惠提议赞赏。老兵们想若是国家给运回来的遗骸建立了DNA 档案库。这样便于烈士后代寻找自己亲人的遗骸提供了必要的技术保障。 没戴军帽,不能敬军礼,两双不再是有利的大手紧紧地握手。两个老战友在夕阳下的农家小屋子里亲切的攀谈。。。。。。 60多年前,他们都还是青涩的毛头小伙子。年轻的生命里,爱国的热血在沸腾。朝鲜战场上,他们与敌人展开了殊死的搏斗,1000多人的军营里,只有为数不多的人幸存了下来。60多年后的今天,他们都已是年逾八旬的耄耋老人。当时光偷走年华,青丝变成白发,时光已经流逝了60年,当王老兵谈起当初村一起参军去朝鲜的有12个人,有人牺牲了有人病死了,现在还剩下3个人还健在时,两位老人干枯的眼睛里泛出了泪光。“可能一个连也没有多少人了。现在抗美援朝老兵年龄基本都在80岁以上,越来越少了。”王老兵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望着窗外出了神,许久都没人再说话。 如何大力宏扬和传承当年志愿军的精神,让后辈人知道今天的和平幸福生活来的真不容易,是不是国家应该承担起爱国主义教育这个担子,是今日中国应该深思的和亟待解决的事情。如何对待这些为国家做出过特殊贡献的老英雄 提高他们的待遇 改善他们的生存环境 也是今日中国应该深思和亟待解决的事情。
有时候,我想,志愿军在朝鲜面对敌人火力上数倍于几的压力,能将美国人从鸭绿江赶会38 线,的确是一个天大的奇迹。但是,我又想,我们有那么多可爱可敬的战士,我们怎么可能输呢?!无论那些牺牲的,还是活下来的,他们都永远是我们最最可爱的人。也许,英国皇家双徽营一位参加过二战和朝鲜战争的退伍军官的话是对我们的志愿军战士最好的评价:“德国士兵很优秀,但我认为中国士兵是最好的!”
最后荷兰国际新闻电视马来亚和中国老兵苑軍网都为老人家送上了 慰问金 以表达我们对老英雄们的敬意。希望他们晚年生活的更好同时也希望他们能保持好身体长命百岁 因为他们无论是在过去还是在和平环境中 永远是我们最可爱的人 最受尊敬的人。
在此:我代表中国老兵苑軍网的全体老兵和他们的家属感谢荷兰国际新闻电视台玛莱雅一行,不远千里万里不辞辛苦的来吉林采访慰问这些老英雄和烈士的妻子和子女,同时也感谢两位老英雄接受采访。爱没有国界 友谊没有国界。祝愿中荷友谊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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