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残酷,接受磨难的不仅是战斗在血与火战场的军人,更有他们身后无时不刻心惊胆战、倍受煎熬的亲人。或许是不想让亲人也经受这种痛苦的原因吧,我们在接到参战命令的最初时期,都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家人,并刻意隐瞒着真相。
然而,敏感的家人总是那么快的知道了消息。骨肉亲情,血脉相通,无尽的牵挂,满腔的担忧、难言的伤心和无限的期待让亲人们昼不思茶饭,夜不能安眠,甚至有一种无以名状的恐惧感。我的家人在知道我上前线的消息后,几乎跑遍了附近数十里范围的大小寺庙,烧香拜佛,捐款许愿,祈祷神灵保佑我平安,就连10岁的小弟弟在信中也告诉我,他想我的晚上睡不着觉。在我从前线凯旋回到家时,老父亲因为担忧操劳过度已经瘫痪在床快一年了,幸运的是看到我平安的回来了,再经过医生的治疗康复了。
然而,我的战友三等功臣唐治勇就没有这么幸运。老山战斗,不仅让他成了残疾,也让老父亲从那时起就担忧的双目失明。
唐治勇,甘肃漳县新寺镇人,1985年10月参军到417团6连部队三个月就参加老山前线对越防御战斗。上阵地时,他战斗在老山前线战斗最激烈、条件最艰苦的拉那口地区147阵地担任60迫击炮射手的任务。86年4月28日深夜,越军利用我换防不久的时机,对我一线阵地发起了大规模连续进攻,唐治勇和战友们冒着敌人猛烈的炮火,用准确的炮火支援前沿战斗,为取得首战告捷做出了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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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治勇在老山前线
一日傍晚,他正在猫耳洞中高兴的看家中的来信,就在他看到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父亲叮嘱自己“只有消灭了敌人,才能够保存自己;只有保存了自己,才能够有效的消灭敌人”时,突然班长刘炜让他和战友魏利江趁天黑之前去枪水,他就放下信出发了。
抢水的路有一段下坡地段暴露在敌人的阻击步枪的封锁之下,水源也被敌人炮火控制着,每一次抢水,就如同去闯鬼门关。走在前面的唐治勇行走到封锁路段时,敌人的阻击步枪打的尘土飞扬,拦住了去路,硬冲就如飞蛾扑火,只见他机敏的纵身一跳,顺势一滚,通过了封锁,魏利江也如此这样顺利通过了封锁。他们急切的快速来到水源地,如同饿虎扑食般爬在水边大喝,似乎想把水一口喝干一样。十几天没有喝过水了,两个人直喝的肚子发胀才开始装水,完全忘记了自己就在敌人的炮火威胁之下。就在唐志勇把自己的水袋装满准备往回走时,看到魏利江还没有装满,就又帮助他装水。
说时迟,那时快,刹那间,敌人的一发炮弹在他们身边爆炸,把他们两个全部炸伤。因为紧张还没有感觉自己负伤的他们匆忙拿上水袋往回跑,当再次来到那段封锁地段时,身心疲惫、身负重伤的他们无法再通过了, 敌人早就标定好的阻击企图把他们吞噬······
剧烈的伤痛让他们不住的冒着冷汗,汗水混着血水浸透了他们的衣服滴到了泥土之中,趴在地上的他们不敢移动,静静的等待着最佳的“闯关”时机。“不要慌,天黑了咱门再过”,他们互相安慰着,鼓励着。时间好像凝固了一样,一分一秒都是那么漫长,大约过了10多分钟,他们从经验判断敌人短暂的射击停顿是正在换弹夹,就飞身跃起,逃出了“鬼门关”,在前来接应的战友的搀扶下进入了猫耳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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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立集体二等功的60炮班(后排右二为唐治勇)
混身是血的唐治勇多处负伤,到处是血让卫士员好不容易才找到多个伤口。他痛的呲牙咧嘴,感觉自己不行了,一定活不过当晚,想起参加抗美援朝老父亲曾经讲过的英雄故事,突然精神一振,冒出在临死之前好好欣赏一下阵地风景,深刻记忆一下战友们形象的念头,就强打精神环顾夜幕中朦朦胧胧的阵地,他感觉山是那么的美,树是那么的亲;再仔细盯详着战友,一个个赤身裸体,为抢救他们手忙脚乱。想到自己就要永别亲爱的战友,他忍不住流出了眼泪。他多么想能和战友们一起战斗啊!多么想再享受生命的美好啊!
就在唐治勇被战友们及时送下阵地,辗转几个医院抢救的时刻,他的老父亲正在向邻居门念着刚刚收到的儿子来信,这位抗美援朝中参加过上甘岭战役的老英雄,深知战争的残酷,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很坚强,很淡定,但他心中的担忧只有自己清楚,儿子的来信他看了一遍又一遍,50多岁的人把信能背诵下来。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灯光下又抚摸着儿子的信边看边流眼泪······
“写信时儿子还在,收到信时他还在吗?”等待儿子的来信就成了他生活的全部寄托。好久没有儿子的来信让他知道一定发生了情况,焦急的眼前由雾便麻,由麻便黑,失去了光明······
在昆明陆军总医院进行了手术的唐治勇终于被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当医生告诉他脊椎上还有两块弹片不能取,取时有瘫痪的危险时,他满不在乎的感到能保住性命就十分满足了,并立即给家中写了一份报“平安”的信。细心的家人从来信地址上感到他在说“谎”,老父亲在二哥的照顾下到昆明来看望他了。父子相见,热泪盈眶,两代英雄,互诉衷肠,虽然昆明陆军总医院的医生对老父亲的眼病进行了一个多月的精心治疗,但留下的依然是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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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治勇(左一)和我(左二)在老山前线的合影
送走了老父亲,渴望和战友们并肩战斗的唐治勇不顾医生的阻拦,坚决要求出院重返战场,在部队第二阶段战斗中担负在保护雷达阵地安全的任务,和战友们一起圆满完成了战斗任务,凯旋时,光荣的荣立了三等功。评残时,由于他把医院的手续丢失,未能被评上残疾,其实他当时也不想被评上,“我身体好好的,要残疾证干啥”,这就是他当时的真实想法。
复原后,他被安置到漳县公路段,当上了一名养路工人。20多年后,旧伤复发,他瘫痪在床,无法上班,单位停发了工作,使他的生活陷入了艰难之中。他以自己在战场残疾不能上班要求提前退休,单位要提供残疾证,他这才后悔当时自己的单纯和幼稚。在他多次找民政部门后,他再次被送到到兰州陆军总医院治疗,伤情虽然得到缓解,但残留在脊椎的弹片还是不敢取下,后经多次努力,他终于办上了残疾证,并把提前退休的申请报上去了,等待单位的批准。前几日,我利用周末去看望他和其他几个战友,正巧雨天不能施工,让他有机会和我见面,他告诉我,申请报上去好几个月了,期待批准后他能有时间和20多年没有联系的战友去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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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唐治勇24年后再相聚(新寺镇街上)
战友相距是那么美好,但让我遗憾的是想看望英雄的父亲的愿望永远无法实现了,老父亲在失明了20多年后永远的离开了他心爱的儿子和家人。
祝福老父亲在天堂重见光明,祝愿唐治勇战友退休愿望早日实现